亲爱的艾莫瑞斯先生

  

亲爱的艾莫瑞斯先生:

您会在您门前的草地上发现这封信,因为您没有一个像样的信箱。
很高兴能给您写信,有些词我拼地不好,但我想您不会介意。
镇子里的孩子都说您一直都是这么老,大人们吓唬他们您是个巫师,只要靠近您简陋的湖边小屋,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变成青蛙。他们都是傻瓜。变成青蛙也许还好呢,可以在湖对岸,在芦苇丛里跳来跳去。
您肯定特别喜欢哈尔施塔特湖,才会时常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。要是换别人独自干呆一天,什么也不做,不钓鱼,不划船,肯定会闷死。虽然哈尔施塔特湖非常美,非常美,金黄色的树叶和深蓝色的湖水,我常听人形容它就像恋人年轻时的眼睛。要是您会怎么说呢?您肯定也年轻过吧?在别处,在雪山白皑皑的山尖之后?
我无意打听您的过去,因为我,我没有什么可做交换的经历。我知道人和人的对话有某种规律,您向我说一点,我向您说一点,恰到好处,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。而我什么也没有,我对世界无足轻重,世界对我也是一样,我时常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像雪花一样消失。人都是这么消失的,我见过他们把死人从屋子里抬出来,房顶上融化的雪不停滴落,他的胡子像硬邦邦的铁丝,张开的嘴唇像一眼黑洞洞的死火山,他离开屋子,从此他的痕迹便跟着消失地一干二净。
每当我想着他,想着雪花,我的肢体就沉重得可悲,我的存在就确凿得可鄙。我也想这样离去,比他还要更快,更悄无声息。我希望能在冬天,真正的雪落在皮肤上,我的温度让它融解,然后,静悄悄地,它再将我融解。
可也有些雪是始终不化的。比如那些落在群山之巅的白色。它们永不消失,正如孤独和寒冷。望着它们使我痛苦,我说不清痛苦的根源是什么,仿佛困在一个巨大的、悲凉的幻觉里,灵魂已经干涸,剩下的是肉身荒谬的定格。
您在乎过谁吗?您被谁在乎过吗?不渴望死是什么感觉,与世界发生一点联系,被一根脆弱的纤薄的丝牵连着不死去,是什么感觉?
……
但凡活着,总要期盼些什么,等待些什么。
一个年纪像您这样大的人,还有什么好期盼,有什么好等待的呢。
我,我的青春甚至还未落下,可我已经不再期盼,不再等待了。
我只愿像无足轻重的雪花逝去,不为世界添一丝麻烦。
如果您最终没有读到我的信,我也不遗憾。写出它来对我而言十分重要,可是否有人真的读它,倒显得无关紧要了。
祝您安好,愿春天降落在您的身上,把您的旧毛衣烤得温暖。

您看不见的邻居,
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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